转载自新浪娱乐 作者 李玉祥
说起自己的爱乐“生涯”,应该追溯到刚刚高中毕业前后的那段岁月。那时恰好也是粉碎“四人帮”不久,在我所生活的城市南京新华书店与外文书店音像柜台里有买进口黑色胶木和国产赛璐珞彩色唱片。进口的11元人民币,都是西方各大唱片公司出品的古典音乐作品,像宝丽金、菲利普等等,国产黑色胶木是3元人民币,赛璐珞是0.55元和0.33元的,因为那时酷爱绘画,自然而然也就喜欢上这门艺术门类里的贵族艺术。当然在此之前,也就是在读高中时,最先喜欢上的音乐竟然是日本电子音乐作曲家喜多郎的《敦煌》与《丝绸之路》。
那时仅有刚刚被引进国内的日本“三洋”卡式磁带录音机,他被我们称为“饭盒子”,后来,身边朋友有了四个喇叭的日本声宝(sharp)双卡录音机,几个绘画的好朋友彼此转录传着听,记得当时市面上刚上市一种仅有快进和单放功能的随身听,价格好像是99元人民币,忍痛割爱买了一部别在腰部的皮带上,骑上自行车带上画夹,到城墙外中山陵脚下的前湖旁的乡村写生,那里被我们誉为中国画家的“巴比松”,只要是在南京生活的画家们,没有一个会忘记这块伴随他们以后在各自领域成功的领地,记得自己常常耳朵里塞着立体声耳机,两耳中灌满的是流淌着的动听的音乐,手里挥撒着的是蘸满色彩的画笔。画累了,躺在河边青青的草地上听喜多郎音乐,他作品里逼真的流水潺潺声与我身旁的此情此景太吻合了。
后来,还喜欢法国电子合成器作曲家让-米歇尔/雅尔作品。我收藏了他最著名作品《磁场》与《氧气》的黑色大胶木唱片。由于常常光顾音像柜台买唱片,竟然与买唱片的售货员成为了好朋友,有些好的套装的一时因为没有现钱,他们就帮你写上名字存在后面。有时,我们还帮助他们站站柜台,用自己有限的那一点音乐知识向顾客介绍。也就是在那时,结交了一些与自己有同样兴趣的朋友。在他们的影响下,跟随自己有好长一段时间的组合套机,被换成了1200元国产ONE前后级纯音乐功放机,唱机也换成日本松下厂生产的400元左右唱机,低音喇叭是南京电声器材厂生产的12寸纸盆喇叭(此尺寸喇叭尤其适合听交响乐);高音与中音喇叭是日本的先锋牌,整个音箱有一米二高。由于是朋友,我的这对音箱仅花了1000元。那时最快乐的事之一,就是将刚买回的黑色大胶木唱片带回家,小心翼翼打开那精美的包装,将盘放在唱机上,让音乐弥漫在整个屋子里。由于当时我独居一个简易平房与周围邻居不相邻,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声音对他们的影响。后来因为拆迁,我搬到一个名叫鱼苗塘的小区,我一人住在六层一个公寓楼上后,记得有那么一个夏日深夜,我回到屋子像往常回来一样,先打开音响开关,将唱针臂杆放上那黑色胶木盘。由于房间热,我将阳台及房间所有的门窗打开,高亢激昂交响乐将我彻底熔化。当半小时第一面放完,唱针退回后,我才听到所住楼下一至五层邻居们对我愤怒的抗议声(大概已叫了好多次,因音响太大而将他们的抗议声给淹没掉了)我记得印象最深刻的一句是:“小李,你休息,别影响我们休息好不好!”从那以后,我只好买了一副立体声耳机聊以自慰,没有了惊心动魄宣泄,欲加深深怀念我那座无法无天的平房小屋。
最初喜欢这些黑胶木唱片还有一个原因是喜欢它的封套设计,不论是现代风格的惊世骇俗,还是古典风格的沉着优雅,套装唱片盒里还附有精美的画册,里面有作曲家、指挥家、演唱及演奏家们的照片。记得那时疯狂喜欢卡拉扬指挥的丰采,将他指挥柴科夫斯基第四交响曲沉浸的那种神情黑白照片,翻拍放大成巨幅照片挂在自己的床前。那时最崇拜的莫过于那些让我欢喜让我悲伤的音乐家,由于画画可以有许多时间听音乐,从最初喜欢的交响曲、协奏曲到后来的室内乐及现在喜欢的古乐,完全没有章法胡乱地听。许多专业人士常常问我对欣赏音乐的看法,我说就像是“吸毒”(当然我没有吸过毒,我仅仅见过吸毒者那种要死要活的样子),我将音乐比喻成毒品是有自己切身体会的,1990年我在工作及情感上遭受了很大的挫折,当时唯一的良药就是自己那一大堆唱片。沉浸在那个虚幻的美好世界里,我自甘堕落,让自己的心,随着那音乐女神带来的万千变换的旋律忽上忽下,现实的那些丑恶与不幸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那样让自己心灵放逐的日子足足有一年多时间,我所谓音乐犹如毒品,还有一个原因是它会有麻痹人的神经、涣散人的斗志(对少部分像我这般人而言)。有了这副“迷魂药”根本不需要去抗争与对抗什么,在那优美的旋律中现实的一切一切都被化解掉。在意志低沉的那些日子里,那飘渺的仙乐犹如神丹妙药。
和每个喜欢音乐的人相似,都是从喜欢大作品开始,记得在经济拮据时,也舍得买最好的磁带将卡拉扬指挥的贝多芬九部交响乐录下来,反复聆听也不厌烦。也喜欢舒伯特第九伟大交响曲雄壮气魄、柴科夫斯基第四交响曲优柔,肖斯塔可维奇第14交响曲的绝望、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的伤感——巴赫与莫扎特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俩的每部作品都喜欢得不得了。我喜欢过肖邦、勃拉姆斯、德沃夏克、海顿、马勒、肖斯塔科维奇。之后又转向对协奏曲的爱好,特别是钢琴协奏曲,贝多芬与莫扎特不用说了,尤其喜欢拉赫玛尼诺夫四部钢琴协奏曲,弹奏钢琴的是一位波兰籍长得很秀气很女性化的小伙子,听他的作品犹如排山倒海、势如破竹般的酣畅。协奏曲后有好长一阵子喜欢上奏鸣曲,像贝多芬的三十二部钢琴奏鸣曲,肖邦的更不用提了,他的那些练习曲、圆舞曲和美伦美涣的夜曲,一直伴随自己度过无数个无聊日子,难怪乎他有钢琴诗人之称,他的长相就仿佛为钢琴而生的。后来又对印象派作曲家的钢琴作品爱到骨髓里了,也许是画画的,我觉得德彪西与拉威尔的作品简直就是用音符在画画,我是他们真正的知音,我喜欢的《版画集》、《印象集》。及其他钢琴与弦乐作品。好长一段时间里,菲利普公司出版的那套封面为德彪西淡彩素描像的钢琴作品集大胶木唱片在我柜子上供奉了好久,我记得是一位叫哈斯的人演奏的,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是他的名字与全世界最著名的120相机名字一样。有一阵子也喜欢俄罗斯强力集团那拨人的作品,可能那与我欢喜过俄罗斯巡回画家们的作品有关。我在列维坦与希史金的风景画里似乎聆听到了强烈俄罗斯的独有感觉;听格里格、李斯特与斯美塔拉、埃乃斯库也有特有的地域感觉。经过好一阵子喜欢上了室内乐,首先从巴赫的《勃兰登堡协奏曲》开始,一发不可收拾了诸多大师们的作品,我觉得听室内乐可以很随便做任何事,不像听那些大作品需要正襟危坐不能干任何事,写字看书与别人谈话做背景音乐都极好。也许是养成了眼高手低习气,我特别惧怕看国内音乐会实况演出,特别是类似大作品的演奏,怎么听也不是那种感觉,更不用说那些乐队指挥的水准。我看来要么夸张过度,要么如同虚设。另外就在特别不能容忍观众的态度,也许是当今人民身体太糟的缘故,往往在音乐会慢板乐章时,一声咳嗽声竟带来此起彼伏的连锁反应,这让沉浸在美好旋律中的爱乐者当头一棒。另外就是在整场演出中一直处于酣睡状态中的观众(可能是音乐厅舒服的座椅与犹如浴室的温度)一下子被急速快板搞醒后,似乎要将失去的损失补回来似的,当最后一个曲目演奏完,他们往往以几十倍的热情拼命鼓掌且掌声付有节奏。这时,才真切感觉到在家一人独听音乐的好处。不是我不喜欢听现场,实在是犹坐针黹般难受。此情此景我就会想到我在欧洲音乐之都--维也纳音乐厅听音乐会所看到的景象,那帮手持乐谱摇头晃脑、如醉如痴沉浸在音乐里的老少爷们情景,那和咱们国内京剧票友没什么两样。1997年,我曾经被邀去欧洲旅行,一个多月在那里聆听不少场的音乐会,带着崇敬的心情去伟大的音乐家巴赫与莫扎特的家看了看,当然,也买了不少喜欢的CD。在维也纳我还掏到一套年轻时曾十分喜欢的由卡拉扬于六十年代指挥的《贝多芬1--9交响曲全集》,我最喜欢的钴蓝色底,金色卡拉扬线描画像,至今我都没有打开它。我想等到自己老了那也去不了时,颤颤危危时再听,至于胶木唱机,我早就给自己过早留了台日本健伍唱机,还有那一大堆已有好多年没听的胶木唱片。
1997年,为理想离开江南的家乡,带上简单的行李(里面有不少张喜爱的CD)来到偌大的京城。由于住宿狭小也不忘给音乐留下空间,一个随身听加一副有缘音箱暂时对付了一个月后,随即去南方买来一部书架音响,至今它仍矗立在我的书架上,不过它已换过两个激光头了。许多人到我那里都纷纷劝我早该换个象点样的音响,类似胆机类的,我知道那肯定会在声音上有很大的改善,但我还是敝帚自珍爱着我那个组合音响,仍每天回家头件事将音乐声弥漫在整个屋子。我的观念是:作为硬件的音响什么时候都可以解决,我最烦的是许多音响发烧友,他们动辄万元,甚至上万元,将银子用到购买硬件上,什么丹麦、瑞典、德国的功放音箱等等,仅音箱后的电源线据讲都是24k金的。几十万的器材就是为了听那几张所谓的发烧天碟,什么《摔玻璃》啦,《1812》的炮声——,有的都能从那几十万元的音箱里听出乐队第几排那个乐手乐谱落地的声响和他(她)琴上的松香还剩多少,乐团里第几排有人打哈欠……
我记得那时候只要是出国回来的都可以有指标到外贸免税店提一套落地组合音响,那时只要家庭有钱的人家里都有这玩意——胶木唱盘,CD机,双卡座,收音头应有皆有,惟独缺的就唱片。那时人单纯,也没有什么盗版盘,许多唱片,尤其是一些古典的唱片更是可遇不可求,常常是过了这村则没这店了,动作晚一点就会被别的爱好者抢先。当然,购买的途径从最开始的中图公司改到南方,且越听越窄越听越偏,专挑那些不知道名什么姓什么的,音乐字典(我仅有的一本简单的音乐字典)上查不到的。我常常是冲着唱片封套上的感觉去决定是否购买,往往战无不胜,当优美的旋律从那对小小的音箱里飘出时,我会更相信我那原始感觉。现在我大部分时间仍听巴洛克时期的音乐,我也谈不出自己何时喜欢上它的,反正是已到了“宁可食无味,不可一日无古乐”的地步,且每况愈下不可救药。当外出疲惫的我回到自己的小屋,那犹如不食人间烟火天籁之声响彻整个屋子时,自己无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噢!我都忘了交代自己的职业了——一个常常旅行在路上的无业游民,靠稿费养活自己的爱乐者,所有唱片几乎都是用稿费买的。我觉得稿费用在此方面特别值得,常常外出,偌大的包里再紧张也会撂上一个装CD的小包,那里面有自己喜欢的音乐。
2004年2月19日写于京西滨角园
|